[3] 若在唐朝为衰人（一）冰河 2007-11-05 15:30秋夜，江南当涂扬子江，月光默默的渗入了船舱，这样的夜其实很适合搂着红袖，听着涛声，在温暖的被窝里运动一番后入睡。然而这里不是后世的秦淮河。做为一个诗人，不不不，做为一个衰人，连番起起落落之后，却压根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里。面对着这样充满挑逗的一个夜晚，那种孤独是很不容易让人入睡，而对月亮产生无尽的联想。正如有人说的，人与人的相遇自然是奇妙的，字与字的邂逅同样神秘。不过当人与字见面的时候，产生的化学反应却是不可预知的。谁知道会产生万艾可，还是出现了TNT？我记得徐克在《倩女幽魂2》中对此有精彩的阐释：“我祖宗没眼光，让我好学问，让我著书传世，谁知道，写游记，说我泄露国家机密；写历史，说我借古讽今；注解兵法，又说我策动谋反；写神怪故事吧，又说我导人迷信；最后改写名人传记，嘿嘿，结果，这个名人失事，被定为乱党，我跟他一块被判它个终生监禁，唉，人生就是个牢狱呦…… ”
这番话对我所关注的这位望着月亮出神的衰人无疑是最好的注解。他和我一样，姓李，号称是有唐以来最牛×最出色的诗人。其实在外人的眼里，他恐怕是最出色的衰人。不是么？这位李衰人自幼才华惊人，先淘气到6岁，听到邻家大娘“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的诱惑（在我看来，这话不亚于《功夫》里面那个兜售“如来神掌”的老乞丐所说的那段“小兄弟，我看你骨骼清奇……”的大忽悠），决定努力学习，做一个有文化的古惑仔。当然，有了文化之后，特别是做为一个有才华的古惑仔，人们是很容易忘掉他不良的一面而只看到他精彩的一面。比如李衰人的一个朋友，相对衰的不是那么厉害的一个姓杜的家伙，虽然已经全家都没饭吃了，却还惦记着老李，就是因为感于其才华和豪迈的古惑性格。所以俗世说得好：“流氓有文化，谁来夜不怕。”李衰人自己也时不时表露出自己的古惑本色，如“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等等。简而言之，就是时刻表白自己“很能打”。当然，打也就打了，时时把这挂在嘴上，就算别人再倾慕于其才华，也会注意到其中的危险，而求助于警察。于是，才华就要倒霉了。根据历史记载，他是有案底的。
不过，老李改学文化之后和做古惑仔一样牛×，牛×的人即使去卖猪肉，也一样是个卓尔不群的猪肉王子，当然过夜费也一样要付。四处都传来对他作品的无尽吹捧，诸如“此子天才英丽，广之以学，可以相如比肩也”、“诸人之文，犹山无烟霞，春无草树。李白之文，清雄奔放，名章俊语，络绎间起，光明洞彻，句句动人”、“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清新庚开府，俊逸鲍参军”等等。并且他成功的把到了前大唐宰相的孙女，做为自己的第一个合法妻子。他最辉煌的一刻是受皇命诏入长安，供奉翰林在宫中作《清平调》三章，作《答蕃书》。救郭子仪刑责，使高力士脱靴，杨贵妃捧砚。据别人记载可以牛到“天子呼来不下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就是说连皇命都可以不受了。
很牛吧？怎么没见衰呢？衰是要牛来体现的。我相信，如果是我到了中央领导身边，一定会谨言慎行，把握好领导心思，全心全意的为领导和人民服务，这样才不浪费自己光辉而伟大的一生。摆那么大的谱有什么意义呢？都是浮云。
所以李衰人后来就很惨。正像电影里所说的那样，先是被给了一笔遣散费，赶出宫廷，然后跟错了老大，被发配到九江，虽然上面有人帮着说话，还是被流放到夜郎。中途在白帝城得到赦免，心里那叫一个爽，“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可是以为自己时来运转，再跟老大的时候，病了。这都要归咎于他不健康的生活方式，酗酒不说（都可以喝高到抗皇命的份上），有可能还磕药（考虑到他类似于魏晋文士的作风，吃点五石散不算什么新鲜事）。老婆给生了3个孩子，都是先天缺陷，衰到了下一代身上。当然这是题外话，老李本人是郁闷到了极点，半路折返，到当涂投靠族叔，先蹭口饭吃。于是就有了这个充满月光的夜晚。
“啊，月亮，你为什么这么白，难道是因为我叫李白？啊，月亮，你为什么这么亮，难道是……”话没说完，老李就爬到船边开始呕吐，仿佛要把一生的郁闷全吐到江里。千多年后旁观的我能够深深理解他的痛苦，喝了那么多，又站在船头吹风，不吐出来是很难受的。可是吐了，不但胃开始痛，头也跟着开始痛起来，仿佛里面有水一般，晃一晃都在从里面冲击脑壳。我偶尔喝一次，也是这样。
老李有些糊涂，转头对旁观的我说，“难道今天喝得是假酒？里面有甲醇么？怎么这么难受？你平时是喝啤的还是喝白的？”
我没好气的回答，“拜托，你是个诗人，如此月色，我们谈点有文化的内容好不好？”
“文化？都他妈是假的！你以为人人都是陈琳啊？写一篇痛骂对方老大的文章，不但后来没被砍手指，还受了提拔。我告诉你文化都是虚的，人要看运气。我的诗好不好？我觉得就不说最好，也起码能进个作协吧？可是我混了这么多年，连县文化馆的正式职位都没混上一个！最多就是个顾问。顾问是什么你懂么？就是说顾的上的时候，问你一声。顾不上的时候，你爱死哪里死哪里。说不定还再整你一下。”
“是啊是啊，雪中送炭的事情人都不爱做，雪中送屎的事情，做起来开心的很，我就是这样，你不是也没少做么。不过你跟错了老大，送屎最后扣到了自己头上而已。”我面不改色的回答。
“所以说，我就是衰啊。要说写我能写，写的比你好，要说打我更能打，比你强多了。可是我现在连一平米的房子都没有，和老婆两地分居，生3个孩子都智力有问题。你看看你，老婆在身边，房子在背后。到外面去采访还没准有个车马费什么的。连写个梨花体都有人夸，呸！狗屁不通啊！我不服啊！”看来是真喝高了，连对我家事的愤懑都说出来了。
“别这么说，我不是还没孩子么，没准还不如你呢。呸呸，我怎么这么说，这不是咒我自己么？”虽然我这一刻不想送屎而送炭，不过把自己也搭进去的事情，我是从来不做的。
“你不要和我争，谁敢比我衰啊！……”
老李高举双臂，仰天长呼，如安迪·杜弗瑞逃出肖申克一般。我不好打断他释放自己的激情与郁闷，只好在边上看着。
“月亮月亮，你是我的，我李白名满天下，皇帝可以拥有太阳，我比他差一点，我要拥有你！你给我下来，下来！”
实在不象话，我从旁劝解，“老李你别激动，我们不动手，反动派是不会垮的。你这么喊有什么用？你看水里面不是也有个月亮么？我进去帮你拿个盆，咱们把它捞上来。”对喝高的人来手，我想他的智力和猴子不会有太大差别。我转头进船舱去找个脸盆先。
舱外忽然传来一声高呼“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接着是“扑通”一声。我急忙奔出舱外。
“老李，老李！你别这么想不开啊，等我拿个脸盆不就都解决了么？你会水么？我可不会水啊！怎么办？来人啊！救人啊！有人落水啦！……”
我承认，才华这个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而运气这个东西，好运出现的几率比才华还要少，而衰运则象每天要上几次厕所方便一样，多的都懒得记。究竟是诗人多，还是衰人多，我想答案是毫无疑问的。痛苦是智慧的源泉，无论是苏格拉底，还是凡高，或者贝多芬，还有李白杜甫诸葛亮，郁闷都是贯穿他们一生的东西，这情况到现在也没有改变。李白对我来说，他的才华以及他很能打，都不算什么。值得我尊重的是他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敢真实的表露自己，是文人的时候就是文人，该流氓的时候也不含糊。他的一生虽然充满了痛苦，但也充满了痛快。结局好不好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总有勇气释放自己，即使是最后跳了江。我想，他失去知觉的时候，一定很HIGH。
我应该感谢我所处的这个年代，可以让我拥有属于自己的老婆和房子。虽然很多时候活的象条狗，但相信不会郁闷到老李的那个份上。
如果回到唐朝，我会是个诗人，还是湿人，还是屎人，还是衰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