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打老鼠的人罗兰 2017-05-14 22:281
很多人都不知道,何老和我晚上去打老鼠是为了做研究。
何老曾经给人说过这个理由,但人都不相信,以为他只是掩饰自己渔猎癖好的说辞。
打老鼠,为什么可以作为研究的路径?这个道理我们也是不经意间发现的,但一旦确认就开始娴熟地使用这个途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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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真正进入一个研究现场,这是任何一个强调定性研究或质性研究的学者,都会面临的难题。
如果没有真正理解,研究者是很难去做解释的。要理解,最好的办法就是参与式观察。然而,一旦参与,距离就很难把控。要不是离得很远,看到的都只是框架或者皮毛,要不就是靠得太近,把自己点着了,失去研究者该有的理性与价值中立。一般来说,研究者需要一个合适的角色,可以恰当稳妥地参与,且又能若即若离,保持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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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俩刚开始去打老鼠,是源于一次意外,是何老误打误撞使用弹弓的结果。
事实上,最早接触弹弓这种冷兵器,是在山西一次自驾游过程中,途经一个县城,吃完饭我在地摊上看到一把弓,那个弓的形状刺激到了我。小时候就从来没有玩过弹弓的我,毫不犹豫买了下来,不贵,就48块钱。付完钱,老板很高兴。
弓拿回天津没几天就坏了,后来熟悉各种弓后,我才知道那是一把玩具弓,没有任何实际的杀伤力。
弓坏了,人不能罢休。
在研究了一阵之后,我粗浅地了解到弹弓运动在民间中国的发展有三次高潮。
第一拨是1983年首次严打收缴民间武器之后,第二次是1996年《枪支管理法》就是所谓的禁枪令颁布之后,第三次是2000年以后各种商业性户外产业兴起之后。这三次运动,都导致很多民间射击和渔猎爱好者不得已或有可能去寻求射击器材的替代品。
弹弓是一个很好的替代选择,它的射程与威力适中,只能杀死比狗体型小的动物,而改用泥丸后可以减缓其他材质子弹的杀伤力,是很好的射击练习器材,也是在户外生存很容易携带和打理的冷兵器。理论上,靠一把弹弓加一把刀,一个正常的成年人在野外是饿不死的。
何老使用弹弓,显然不是为了练习射击,也不是为了野外生存,而是在生活最乏味的时候被我彻底带坏了,玩物丧志时找个东西玩玩。其实我想想,我最初带他玩弓,无非是给彼此生活的苦痛添一剂良药。但他一开始玩,就体现出与一般玩家不一样的素质与天赋。
从荒岛目前五米打啤酒瓶的记录来看,何老是记录保持者,十打九连中。他的弱项是运动射击以及真实狩猎场景的击杀猎物。我有分析过,这可能跟他体型偏胖重心偏低有关系,也可能跟他长期生活在海边口味清淡、不怕风吹有关系,总之,一时半会很难得到一个有说服力的解释。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真实猎杀实力相对较弱的人,在城中村调研过程中,打死了我们渔猎记录中第一只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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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经过我就不回忆了,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来书店找何老聊天。如果你陪他喝点小酒,他可能会如实告诉你,从来不杀生的他,为何能在不经意间用一颗6mm左右的小石子杀死一只重约600克的褐家鼠。根据我的观察,何老事后的那天晚上没有睡好觉,后来他对那只鼠也恋恋不忘,据说还在山上某个地方给它立了一个衣冠冢,像是阿凡达里的外星部落原始人那样表达自己对猎物的尊重。
经过我和晓勇的改良,在天津专用来进行射击练习的大S反曲弓,配1745内穿1632鸡尾酒高弹性皮筋,就成为荒岛广州渔猎活动的标配。一个月下去,山下山上住的人,都知道了村里来了几个打老鼠的人。开出租的、弄餐饮的、守仓库的、做超市的、搞工程的、种菜养花的……大家都知道这几个人专打老鼠,哪里老鼠成灾,就可以喊他们去。
这个时候,打老鼠的,就成功地进村了。谁会排斥为自己村打老鼠的人呢?何老和我就像手艺人一样,成为了村里必要的一员,参与这个社会生态体系的运作,耳濡目染,每天浸泡在有广州特色的城中村现场。甚至有村里家长在经济不景气的年份送自己未成年的孩子来跟我们学习如何打老鼠,还交价值不菲的农副产品作为基础学费。
于是我们不再是陌生人,也不是博士,我们是“打老鼠的”。
当然,无论是本地村民,还是外地打工者,问我们最多的问题依然是:
你们为什么要打老鼠?
打完老鼠怎么办?
你们是自己吃还是卖给别人吃?
这种话语显然把城中村居民对自己生活的理解暴露无遗,他们基本上认为绝大部分人类活动都是要基于物质性的需求或是经济的目的,而没有意识到打猎本身是一种运动,或者说狩猎本身是人类生存的本性,现代性无非是把狩猎演化到其他表面上显得更文明的活动里,例如猎艳、猎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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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猎本身是一个略带禁忌感的话题,它所依靠的工具时常处于灰色地带,就像城中村在城市中一样,我们的管理者知道它但在谈论的时候总是略带不适。
除了工具本身的合法性以外,打猎这个运动本身也会在民众那里引起很多道德伦理与政治正确的讨论。
暂时放下这些法律与道德规范的讨论不管,我个人对狩猎最早的兴趣源自少年时读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
事实上,在我的脑海里,屠格涅夫,应该翻译成“屠格猎夫”。而我在何老2015年无意间打到那只褐家鼠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认真读了一遍这本1847年到1851年间完成的游记。一方面,我发现自己过去没有读懂,完全陷在当时各种阶级分析的观念陷阱里,另一方面,重读让我对所谓猎人气质的理解更深了一些,也反过来很快实质性地提高了自己在真实猎场的生存能力。狩猎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狩猎不仅仅是为了生存,更多是体现一种生存选择。
当然,这我没有告诉何老,想要打好老鼠,必须先读屠格涅夫,最难做的是屠格涅夫的胸襟。
事实上,老鼠本身也是城中村生态体系中的一员,我打心眼希望何老打的瓶子永远比老鼠多,他杀念太重,最好只打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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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聊到这里,仅以百度对我所钟爱的游记的介绍来结束这篇日志。不是我不愿意费力写出自己的感受,实在是百度摘抄的这篇分析太符合当年我们大多数人普遍的世界观与人生观,事实上,这也是何老作为一个社会研究者长期扎根城中村与人民群众打成一片的优秀写照。
百度:《猎人笔记》的可贵之处不仅在于暴露农奴制的黑暗与残酷,而且歌颂了劳动人民的优秀品德。作者没有以地主老爷的态度居高临下地看待农民,像以往许多作家那样把农民描写成愚昧无知、缺乏崇高品德、处于畜生一般状态、只是一些应当受到怜悯的对象。
百度:作者在本书中往往以朋友的身份出现,和农民一起打猎,平等地谈论农民的生活,通过敏锐的洞察力发现、描写这些普通劳动人民的许多优秀品质,表现出他深厚的人道主义和民主思想。
百度:在《猎人笔记》中屠格涅夫背着猎枪,在猎户陪同下,走遍附近的农村田野,荒山野岭,江河湖泊,接触了无数劳动人民。在他的笔下出现了普通的农民、工人、大学生、县城医生、独院小地主、磨坊主、破落小贵族,以至家仆和使女,而农民的孩子在他的笔下则成了一群容貌俊美、聪明爽直、充满幻想、勇敢勤劳、活泼可爱的小伙子。作者把他的感情倾在这些普通劳动人民身上,他没有任何贵族的架子,而和这些普通的农村劳动者打成一片,这在贵族出身的作家中是极为难能可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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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俄] 屠格涅夫
出版社: 人民文学出版社
译者: 丰子恺
出版年: 1955
页数: 420
定价: 1.30元
装帧: 平装
丛书: 外国文学名著丛书
统一书号: 10019-4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