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新闻工作者的生与死冰河 2009-08-18 03:48美国当地时间2009年7月17日,沃尔特·克朗凯特在美国纽约曼哈顿的家中去世,享年92岁。
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忙着筹备前往上海采访Chinajoy展会。我停下收拾行囊,点了一根烟,走到窗边,抽了几口,向着东方致意,纪念这位我敬爱的前辈的离去。他留下很多东西,财富我们要继承,没做完的,我们要去做好。
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克朗凯特这个名字是谁,恐怕来3P这逛的朋友熟悉他的也不多。也许丹·拉瑟或者奥普拉·温弗瑞对于喝过洋墨水的朋友们都能更靠近一些,而克朗凯特更陌生,尽管前两位见到克朗凯特都要发自内心的叫一句“先生”。这也不奇怪,他的听众主要是我们爷爷辈到父辈那一代人。就像我们更熟悉宋祖英,而90后则连周杰伦都觉得要过气了。这不能说是代沟,只能说这个世界UPGRADE的越来越快。
其实对我来说,即使到大学毕业,克朗凯特这个名字也不过是诸多陌生外国人名中的一个。充其量不过是在当时的《经济观察报》中看到许知远提过两句。啊,貌似那时候我已经毕业了,也就是说直到毕业工作我才知道这个名字。不过我当时没想过后来能和这个名字发生那么多联系,正如我当时没想过后来会做记者。一知半解之中,很长一段时间我还把这个名字和另一个美国著名报人沃尔特·李普曼给搞混了,真是愧对两位前辈。
初入行的时候,我真是激情万丈,写东西总是不自觉代入很多自己的情绪。当时的主编虽然不满意,却也不好太直接打击我的热情,于是建议我去搜一些新闻专业的书来看,特别是“不要看那些什么新闻教材,去找那些经典报道看看”,我记得那次是和谭老去北大地下书屋淘书的时候,看到了两本淡蓝色封皮,很古旧样子的书,上下册,名字就叫“新闻”,副标题是”本来面目(THAT'S THE WAY IT IS)“,买回来看完了之后才完成对新闻写作的启蒙,而副标题就是克朗凯特每次新闻播报的结束语。可惜书后来被两位同事借去观赏,至今未还,不知又在哪个角落沉睡了,甚为遗憾。
说克朗凯特是美国最伟大的新闻记者,怕也未必,但他至少是其中之一。这个报道过越战,报道过人类首次登月,报道过肯尼迪遇刺事件等诸多影响美国历史事件的记者,相对其他同行更加冷静客观,从不肯轻易直接表述自己的观点。不像爱德华·莫罗那样坚定直接。(关于爱德华·莫罗,不清楚的同学可以去看一部电影《晚安,好运》,乔治·克鲁尼2005年作品,黑白片,非常棒,改日我会写写这部电影)不过当他决定在新闻结尾陈述自己的意见时,美国总统约翰逊懊丧的关上了电视,决定尽快结束越战。
仅仅凭借巨大的影响力,克朗凯特也并不足以被新闻人所纪念。关键问题在于,克朗凯特深知这种巨大影响力量背后的危害。故慎于直接表述意见。这点伟大之处是我后来在工作中慢慢领悟到的。须知当一个人意识到手中掌握着如此巨大的权力,还能面对这种诱惑而不滥用,这真是只有少数人才能做到。看看如今中国的许多所谓名记,动辄在笔端或者镜头前义愤填膺,代表法律代表正义直抒胸臆,端的是痛快。可是他所看到的,就是全部的真实么?他会不会被当枪使了呢?更重要的是:当记者代替法律和国家权力机关执行这些所谓的正义意志,这本身就是一种违规和悲哀,说明制度已经乱了,在其位者不谋其政,不在其位者过度背负了责任。这还是从新闻学本身来说的。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滥用话语权,造成了权威的缺失,也造成了权力寻租的泛滥。监督规则的人不能好好自律,这也是我等人所在行业的巨大问题所在。造成了后果,我不想多提,总之栽在里面的人不在少数。
回到克朗凯特。很难说这个人在具体内容上教会了我什么。正如我们经常面对的那样,当年文本上的字迹,往往是在经历了很多事实之后才知道其中的意义所在。现在让我一下说出他在那本书中留给我的教诲,我竟然说不出来。不过”坚定、冷静、仔细、判断“这些采访中执行的原则,却都是一点一点从他的文字中浮现出来的。现在想来,当初没有认真的读完那两本书真是遗憾,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逝去的终究要逝去。我已经不止一次的在这里纪念前辈同行的离去了,王志的挂职下放,陈虻的英年早逝,瞿优远的双规结局,都充满了几分辛酸和黯然,中国的出色新闻工作者,得善终的真是不多。相形之下,克朗凯特的寿终正寝,对于这个伟大的前辈来说,应该是第二好的结局了。恐怕有人会问:寿终正寝死在家里的床上,还是第二好的结局,那最好的结局是什么?最好的结局,是如同罗伯特·卡帕一般,死在采访报道的现场,如同战士死于战场,教师死于讲台,演员死于舞台,这是这个职业的从业者,最好的结局。在这个问题上,我是个理想主义者。
如同克朗凯特的前辈同行爱德华·莫罗在新闻结尾常说的那样,我在这里对沃尔特·克朗凯特道一声:GOOD NIGHT AND GOOD LUCK 晚安,好运。天堂里不会再有那么多烦心事让你操心了吧。
(有人问过我,为何你的精神导师总是这些国外的大拿,没有中国的呢?我冤枉啊,其实邵飘萍、林白水、范长江这些中国新闻工作者也是我的精神导师。问题在于,他们距离我的年代太遥远了,克朗凯特好歹是美国60年代后的。而中国自50年代后,就只有宣传,没有新闻了,这种传承上的断代,让我等只好从更接近一些国外前辈处学习了。其实无论是精神上还是业务上,民国时期乃至45年以前的中国新闻行业,一点不比地球那一边差。可惜后来完全中断,虽然近年有所改观,但是仍旧距离很远。看看我纪念的那几个新闻工作者的悲伤结局就知道了。虽然不至于如前辈一般凄惨,但是职业生涯就此结束,在这个角度来说没什么区别。
现在我最喜欢的记者还是柴静,可惜,她还远远没能达到她可能达到的高度,因为她得到的支持太少了。不过现在的情况已经很牛B了,我很敬佩她。
可能我最近写的东西都有些闷,各位原谅。因为人真的是越来越郁闷了。不知我这个伪记者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想来不会是最好,但也不要太黯然才好,各位祝福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