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摇与滚冰河 2010-08-29 05:37
8月27日的怒放很精彩，但激动之后仔细想想，怒放的意义还是比不上94年的红磡，红磡是中国摇滚第一次向着世界证明中国摇滚的兴盛与力量。虽然它后来被证明几乎是中国摇滚的绝唱。但毕竟代表了一种兴盛，代表有很多歌者很多听众为了摇滚而挣扎向上，而在昨天的工体，怀旧的情绪超越了一切，台上台下都活在一种虚假的热烈中。没错，我相信我自己和身边每个人的真诚，可我们都知道，这场演唱会结束之后，大家出去该咋样还咋样，台上没有新的能支持场面的人出现，当老崔顶着他的红星帽出现的时候，他仍然是这个场地的王者，连个有挑战心思的都没有。吃老本是拯救不了中国摇滚的，老歌能唱到什么时候？
我第一次听摇滚就来自于老崔，他的《一无所有》。在那场著名的演唱会上，他卷着裤脚上了舞台，那个时候我还小，并没有怎么听懂，只是觉得这人穿成这样就上台了？倒是后面的《让世界充满爱》听的我高兴不已——我小学时候是学校合唱队的成员，最喜欢这种大合唱了，我可以仔细分辨声部、节拍什么的来学习。后来没多久老爹买了一台录音机，南京的熊猫牌，至今还在家里摆着，和伴随我童年的春雷牌收音机都将成为我的传家宝。随着录音机回来的还有一盘磁带，就是崔健带头的那个拼盘磁带，开头是《一无所有》，结尾是《不是我不明白》，这两首歌就把我给震了，歌词对我的意义不算大，因为我当时的理解还不够，但是从节奏、配器、气势等方面，我感觉到这是和我从前听过的任何音乐所不同的东西，它鼓动你心里的一种情绪，想跟着歌唱呐喊，于是我就反复听那盘磁带，还开始跟着唱，反正我们家就在戈壁滩上，随便自己怎么吼也不妨碍别人。我记得那磁带里我还有印象的是王迪和孙国庆，王迪唱的歌忘了叫什么名字，但旋律很美，尤其记得最后一句是“不觉已似水年长”，很有普鲁斯特的文学范儿，后来曾经听到过英文版本，才知道是翻唱的国外，不过我还是喜欢王迪的那个版本，忧伤却敦厚。至于孙国庆则给了我勇气和信心唱摇滚，因为丫唱的那首歌压根就是秀他的破锣嗓，歌名字叫做《山》，开头就是一句“山，你低下头，在我左右……”最后则是很二的一段“一步一步，步步向前，不再停留，不再回头……”总之歌词很二，唱的也很二，但放声破锣嗓的气势还是迷住了我。后来才知道，这些都归在一个叫做“摇滚”的音乐门类里，而我们那一代的年轻人，都迅速被传染了。MJ和ROXETTE的传入则又加深了这种倾向，尽管他们不能完全算在摇滚里。但歌曲听上去够愤怒，那个时候歌曲里的愤怒是我们鉴别愤怒的唯一标准，所以我曾和人激烈争论过王迪算不算摇滚，因为他的那首翻唱太忧伤了。现在看看很可笑，王迪和臧天朔、孙国庆他们组织中国最早的摇滚乐队时，老崔都还在听打口碟呢。我听过老崔最早的作品，那时候他在一个叫做《七合板》的乐队里，那种“男声小合唱”的范儿，第一首歌就是“我有一头小毛驴我很久没有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它去赶集……”哪有摇滚的影子
黑豹和唐朝走红很快接上了这股热情，大批来新疆务工的南方民工带来了从香港走私的各种磁带，从邓丽君到张帝到刘文正，黑豹和唐朝则夹杂在里面，像野火一样燃烧开。我记得第一次看到中国火上挥舞着吉他的中国古代骑士，也被震了一下。《无地自容》、《梦回唐朝》也的确够劲，于是那时候满街都是我们这种半大孩子边走边唱“不再相信什么道理……”这么反动的词自然会被老师镇压，于是唐朝的《国际歌》就是最好的替代品，你可以说我唱的不好，但国际歌总没错吧？
窦唯张楚何勇的走红很意外，因为他们的歌听上去并不够愤怒，除了窦唯曾是黑豹的主唱之外，张楚和何勇对我们来说压根没听说过，而《孤独的人是可耻的》、《钟鼓楼》那种忧伤、疏离混杂着愤怒，让听惯了大锣大鼓的人无所适从。在经历了激烈争论，以及高人启蒙之后，我们才明白，摇滚并不仅仅在于节奏、配器和嘶吼，音乐里传达出来的精神才是最重要的。所以郑钧、轮回、子曰、鲍家街43号虽然更多样更新潮，不过也很快就被接受了，可以说98年之前，是我们这些喜欢摇滚的人最快乐的时光。不过可惜我大学还没毕业，这些乐队就隐退的隐退，解散的解散，2000年以后……就没有以后了，满街都是周杰伦，如今净是小清新。让人不禁想起后来音乐节里常听到的一句话“如果你不跟着摇，那你就给我滚”。已经沦落到这份上了。
所以昨天我们听到那些熟悉的歌声，所瞬发的激动，与其说是重温青春岁月，不如说是悲伤那些时光的消失，虽然张楚样子没怎么变，唱起《姐姐》来也一样有劲儿，可以让台下人瞬间飙泪，跟着一起举手高唱“姐姐，我想回家，牵着我的手，你不用害怕”，可我们都知道，张楚只能到这儿了，他永远凝固在了那几首歌里，这对于一个歌手来说是多悲哀的事情，对中国摇滚来说又是多悲哀的事情。
所以昨天的怒放，听上去很美，老崔也够劲儿，可中国摇滚的下文在哪里，我看不到。所以从娱乐上来说这场演出非常非常成功，但对于中国摇滚来说，可以算是鞭尸吧。
